< /br> 最近有一部电视剧正在热播,几个主演的粉丝都在各种评论区不遗余力地夸奖自家偶像。 【我们哥哥这集真的美绝了,我爆哭。尤其是流泪的镜头,那个优雅的侧脸,跟那些妖艳贱货简直判若云泥!】 妖艳贱货指的是林尚远。 【妹妹真好看,就是下次搭戏要擦亮眼睛啊,别再插在牛粪上……】 牛粪指的是林尚远。 至于林尚远自己获得的那点评论,则完全是另一种画风: 【求你别演戏了,真的,尬得我都看不下去了,你到底抱了谁的大腿挤进剧组的?】 【就这张脸去当网红还有点赚头……】 林尚远入行已经三年了,还是个混不出头的新人。为他说话的粉丝少得可怜,逢他必喷的黑子倒是不少。 观众们似乎普遍不理解一件事——像林尚远这样没背景又没地位的家伙,根本就没有权力为自己挑资源。他的经纪公司倒是来头挺大,但无论公司把他塞去哪里打酱油,他都只有服从的份儿。 但大家显然不这么算账。他们把所有帐都算到了他头上,谁叫他一无所长,却总有机会往那些男神女神身边挤呢? 评论喷着喷着,转向了新的喷点:“听说这家伙要参演《秉香奇谈》,还要跟我家哥哥对戏。他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就他这长相,能演原著里的哪个制香师啊?” “楼上,你还指望林尚远看过原著?他恐怕连这部戏有原著都不知道。” 林尚远还真看过原著,不过这并没有什么作用。他那僵硬的演技是怎么都救不了的,再看十本资料都白搭。 所以他干脆回复道:【也不是故意不看,主要是我不识字。】附带一个羞愧的表情。 【……】 他确实不该回嘴,但直到这一步为止,事态还没有那么严重。这一句顶多算是半开玩笑的自嘲。 然而喷子没有买账:【你长得确实挺像文盲的。想象一下,那些仙气飘飘的大师得知这种货色演自己同行……廖宗主得被活活气死。】 许哥用指尖狂戳手机屏幕:“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吗?你连这都受不了,你还有什么可混的?” 林尚远顺着许哥的指尖瞧见了自己那条回复:【哦,失敬失敬,你是小山宗的高徒,还是上一届识香会的获胜者啊?居然能代表廖宗主发言了!】 “你知道他们后来怎么骂你吗?”许哥咄咄逼人地问。 林尚远并不想知道。他昨天发完之后就关掉了微博。他咖位实在太小,以至于公司里都没人费神催促他删掉那条回复。 “这回好了,闹大了,公司哪有资金拨给你做公关?大咖喷人是真性情,轮得到你喷人吗?你有什么资本跟人家呛声?你是长得好还是演得好啊?自己照照镜子吧!” 林尚远还真的扭头看了一眼车窗里的模糊倒影。 要说这张脸长得丑,肯定是不公正的。事实上,那不化妆也显得浓墨重彩的眉眼与花瓣般微翘的唇角,算得上美丽了。然而这种一眼望到底的浅薄的美色,说好听点是艳丽,说难听点就是艳俗。喷子喷得不无道理:他当网红还有点赚头。 林尚远像打量陌生人般冷静地望着这张脸,耳边传来许哥恨铁不成钢的念叨:“你平时不是挺会装孙子吗,这回怎么没忍住呢?” 林尚远没吭声,收回来的目光落在了手机屏幕上,“廖宗主”那三个字还静静地躺在原位。 半晌,他又伏低做小地开口了:“许哥你别生气了,今天试镜还挺顺利的,我要是拿到这个机会,一定好好表现,给您老争光。” “你好好表现是为了我吗?烂泥扶不上墙。”许哥没好气地说,“上进点,成不成?我手下的艺人就数你最不争气,混到现在连辆车都没买,还要蹭我的车。” 他说的是真的。其实林尚远也很奇怪,许哥为何会跟自己签约。这不是上不上进的问题,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就是需要天赋的,比如当明星。 “撑住了,我还等着靠你养老呢。”听许哥的语气,他自己都不信这句话,“到公司了,我先走了,让司机送你回家休息。” “等等。” 林尚远拉住经纪人,慢慢地说:“许哥啊,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唐家有个小姐下个月结婚?嗯……你答应过试试看帮我弄一张请柬的。” 许哥嗤笑一声:“那是说如果你好好表现。你好好表现了吗?” 林尚远有点急了:“我、我知道我有点不够资格,但我真的很想——” “你到底为啥这么想参加啊?” 林尚远愣了愣,又低头看了一眼“廖宗主”那几个字。这一眼似乎给了他一些勇气:“是这样,因为婚礼要在小山宗的道场举办嘛。我不是要演制香师了吗,就想去观摩学习一下。” 许哥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别鬼扯了,你就是想去混人脉抱大腿。有这个上进心是好的,但是听我一句劝,以你现在的水平,那些贵宾的大腿你还抱不上。等混出头了再去吧。” “不是,我——” “再说,我觉得那些制香师可能确实不太乐意看你演他们。”许哥用有一说一的语气说。 林尚远绝望地目送他下了车。 车子重新启动,司机从后视镜里好奇地望着林尚远。 林尚远瞪视着眼前的空气,自言自语般喃喃道:“如果我说我认识廖云觉,有人信吗?” 司机哼了一声:“吹吧你就。” 林尚远笑了:“哎,我就随便这么一吹。” 林尚远已经有四年没见过廖云觉了。这四年里,廖云觉愈发深居简出,林尚远连他的消息都很难探听到。 林尚远不愿去细想廖云觉上一次公开露面是什么时候的事,因为每次这样一想,他就觉得喉咙发紧。他止不住地担心廖云觉是否还好,因为自己离开的时候,对方的身体情况非常堪忧。 所以当他听说唐家小姐的婚礼会在小山宗举行时,他便打定主意要不惜一切代价地弄到请柬。他可以不跟廖云觉说话,他甚至不需要廖云觉再看他一眼。他只想确认对方平安无事。 可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个十八线小演员,连名字都是假的,这身份早已跟唐家毫无瓜葛。没有公司和经纪人的帮助,他凭什么敲开婚礼的大门呢? ——只剩一种选择了。 “王少,明晚有局吗?带我去玩玩呗。”林尚远站在自己的卧室窗边,低头在手机上敲出这样一行消息,咬咬牙按下了发送。 王少是他在一次酒席上认识的纨绔。对方当时就要了他的联系方式,后来又找他撩了两次骚。林尚远觉得这人居然会看上自己,八成没什么品味。 他没得罪人,却也始终没有进一步回应过对方。可现在他别无选择了。他知道往家和唐家有交情,一定收到了请柬。而这很有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再见到廖云觉的机会了。 王少很快回复过来:“当然有啊。我来接你,十点见啊。” 林尚远大致清楚流程。 先是喝酒,他必须在王少彻底喝醉前把婚礼的事情说定了。然后,当然啦,就轮到他表现诚意了。 这事想来着实荒诞:为了见到廖云觉,他竟然要首先去爬上别人的床。林尚远瞪着窗外逐渐落下的夜幕,思量着自己到那一步时,能不能下定决心。 诚然,他跟廖云觉其实从未开始过,而且结束在了开始之前。但他心里始终有种错觉,仿佛只要自己不翻篇,就可以永远自欺欺人下去。 他第一次见到廖云觉的时候,还不叫林尚远,而叫唐彡(shan)。 那年他六岁,被父母带去拜访那座神秘的府邸。大门后的空间因为过于宽广而显得空旷寂静;他懵懂地站在大人身后,听着父亲与面目模糊的主人攀谈。来这里的路上父母告诫过他,这家的少爷论辈分算是他的表叔,从事着“高贵的职业”,一般不见人。所以他必须乖一点,不要打扰人家。 那少爷果然没有出来迎客。六岁的他百无聊赖地听了一会儿大人们的寒暄,实在听不懂,就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溜出了前厅,顺着长长的走道七拐八弯,最后稀里糊涂地拐进了那个昏暗的房间。 吸引他走进门去的是香味。细碎柔软、绮丽纷繁的香味,从每一个角落细细升腾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了无形的云絮,让他一步踏入房门就陷入了头晕目眩的漩涡之中。 那些到底是什么呀?那暗沉沉的桌案,那木柜里数不清的小格,那些风干的花朵与薄脆的叶片、装着晶莹液体的小瓷瓶、黑色的巧克力一样的小石子儿,无不静静散发着令人着迷的气味。它们闻上去都比家里厨子做出的甜点更美味…… 他的肚子发出了咕咕的声音。他抵挡不住这种诱惑,试着抓起一小块“巧克力”塞进了嘴里,嚼了几下。 他嚎啕大哭。嘴里又酸又苦,仿佛刚刚生吞了一百亩沼泽。更糟糕的是,他哭着哭着想了起来,父亲说过很多东西不能随便吃,否则会死的。他会死吗? 他哭得越来越伤心,终于有人推门进来,打开了灯。<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