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须臾地(一)(1 / 2)

郑菀恢复意识之时,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红彤彤的床上。

红彤彤的龙凤呈祥被,红彤彤的龙凤呈祥幔,连荞麦枕都红彤彤一片,不可避免地绣上了一对儿戏水鸳鸯。

她掀被坐了起来,往右看去,是一对儿臂粗的龙凤对烛,烛身烧了一半,刻有“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字样。烛前还摆了一对儿玛瑙铜镂杯、两双筷子,以及几碟子瓜果饼食。

“你醒了”

斜刺里传来一道声音,去了矫饰,声音如潺溪叮咚,清越悦耳。郑菀下意识往左看去,崔望正站在墙角的一只八耳四足香炉鼎旁,捻起一点儿香灰细细看。

那张脸从侧面看去,当真是山峦峻立、奇峰叠起。从耳骨到眉峰,再从眉峰到鼻梁,都透出一股子冷隽锐利。

大红长袍下一双手捻着香灰,指骨跟玉雕似的,无一处不美不动人,且这种美,是丝毫不含女气的。

真真生了一副好皮相。

郑菀酸溜溜地想,及时忆起之前还演着的戏码,张开嘴,声音压得又低又茫然

“国、国师大人,这儿是哪你我又为何莫、莫非我、我与你成、成亲了”

她问得期期艾艾,说得结结巴巴,看向崔望的眼里还含了胆怯、想往,和一丝不可思议。郑菀伸手将被子拉高了些,只露出一双眼睛。

崔望抬头看了她一眼,眸中不含任何情绪

“须臾之地,没成亲。”

郑菀“哦。”

她当然知道,此处是须臾之地,瞬息须臾,大界外藏着小界,小界数之不尽,成因千奇百怪,也许是因一滴鲛人泪,或是因一粒乾坤土。

有好有坏,有优有劣。

给少年剑君历练的,自然是优的,好的。

这亦是郑菀在石舫上拖延如此久,甚至在最后关头不顾廉耻也要投怀的原因她想来这须臾之地分一杯羹,纵夺不到机缘,能与崔望来个二人独处、加深一下感情也是不错。

可郑菀分明记得,崔望在书中的落点是一片广袤之森,为何此处瞧着竟像是新房

莫不是两人同入此境,才造成了落脚点不同

“国师大人”

郑菀似酝酿出了勇气,掀开被子露出一双雪足,十根指甲均涂上了红艳艳的丹寇,一闪而没入踏脚蹬上的红丝绣履,“我等如何从这、这须臾之地出去”

“我们不是在石舫之上么”

“我、我会不会死”

“我不想死。”

“国、国师大人,我还能见着阿耶阿娘他们么”

说着说着,眼里已经有了水光。

“为何、为何你我都换了红色,我身上这嫁衣也是国、国师大人换的么”

崔望原还不欲理她,听闻此言才直起身,蹙着眉看了她一会才道

“莫吵。”

谁知这一声,反倒唬得郑菀打了个嗝,捂着嘴也不敢出声,只眼眶里原来还强忍着的泪珠儿扑簌簌往下滚

“我、我忍不住。”

崔望面无表情地强调

“我阿娘在世时,从不落泪。”

“你、你阿娘是你阿娘,我、我是我”

郑菀眼泪从小溪淌成了大河。

她可还记得,牡丹班那角儿说过,唱戏最忌中途打断,便看官喝倒彩,也需得硬着头皮往下继续,否则,反倒旁人品出差错来。

崔望终于叹了口气

“如何才能不哭”

郑菀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衣袖,好像对他的衣袖上瘾了,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试探般捏上,见他未挣脱,立马就揪紧了,破涕为笑

“这样便好。”

陌生人与陌生人的距离,若以半丈为界,她此时已经突破了一大步。只待他习惯她的接触,再图其他。

郑菀想得很好,谁知崔望跟从前那些对她言听计从的愣头青们不一样,又从袖中一抖,抖出一段白绸,将他手腕与她手腕相连

“且离我一丈。”

崔望的面色让郑菀知道,不可再造次。否则,必定会像玄苍界那太极门门主之女,从此后再靠近不得。

她乖乖地离远了些

“国师大人可找到出去的法子了”

郑菀推了推门,又推了推窗,纹丝不动。

“若拿剑,可能破出”

崔望抿了抿嘴,唇角绷成一条直线

“此间压制元力,我与你一般无二。”

换句话说,便是如今他与她一样是凡人

郑菀郑重地思考了此时捅死崔望继承其遗物修大道的可能,无奈地发觉,这步路从一开始就堵死了。

她一没武器,二没身手,自己在学堂里练得三脚猫功夫怕是连靠近都不能,一旦杀意暴露,便会立刻被五感过人的崔望斩于剑下

更别提他因修炼,早就凡铁难伤的身体。

崔望在香灰处没发觉异样,起身去了另一侧的博古架。

郑菀亦闭上了嘴,沿墙将房中物件一样样看过去。

既无元力,便只能另想他法,除非极端凶险,须臾之地总有破解之法,而破解完,常常能得一些奇珍异宝

这是她看书得来的结论之一。

沿窗长几,几上插屏、笔洗、架子、砚台,主人似是写了一半字,便出去了,再接着是壁炉、一座落地香炉鼎,梳妆台,妆奁、梳子,脂粉,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副金玉良缘图,图中着喜服的一对儿新人正在拜礼。

再往另一边,一张黄花梨拔步床,博古架,博古架上一支青玉细颈大肚瓶,瓶中桃花已凋。南墙贴着一副大喜字,靠墙一张落地八仙桌,桌上龙凤对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