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以夏时冠周月(1 / 2)

寒门贵子 地黄丸 2146 字 15天前

魏无忌神色稍安,徐佑方才的诡辩几乎让他无路可退,这次再次发问,却出乎意料的简单。春秋是经,这是列入五经的定论;可春秋也是史,周王朝和各国都设有史官,春秋既然是孔子依据鲁国史料所著,那自然是史书

他思前想后,自认没有破绽,以此回答徐佑。徐佑笑道“哪里有亦经亦史的圣人书历来经史有别,史先于经,史家的宗旨是说真话,记实事,可孔圣作春秋,不在记录实事,而是写个人对实事的评判,其目的更不在史,而在于用史的审判代替神的审判,鉴于往事,以之警醒世人。这样的意义远远高于史学之上,所以称其为经”

魏无忌斥道“荒谬圣人因鲁史策书成文,考其真伪,而志其典礼,上以遵周公之遗制,下以明将来之法,直书其事,微言大义,如何算不得说真话,记实事”

“微言大义,其言并非不真,但言在前,而义在后,故而先史而后经。春秋只可为经,不可为史”徐佑不等魏无忌反驳,道“郎君以为,史记可为史吗”

魏无忌想也不想的答道“当然是史”

徐佑顿时笑了起来。

魏无忌猛然惊醒,他已经猜到了徐佑的目的,可又没有办法阻止。果然听徐佑道“太史公言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春秋,谬矣。连他都认为史记和春秋截然不同,魏郎君既说史记是史,那春秋自然非史”

“这这”

魏无忌终于讷讷不能言

唯物辩证法的厉害就在于此,先下一城,徐佑趁不急不躁,再问道“左传是注还是史”

魏无忌已经没有了刚开始的自信,犹豫半响,道“是注本太史公在史记十二诸侯年表里说:鲁君子左丘明惧弟子人人异端,各安其意,失其真,故因孔子史记具论其语,成左氏春秋。因春秋而成左传,当为注本”

“郎君又错了,左传原该是史”

魏无忌脸色有点发白,拱手道“愿听郎君教诲”言语中已经透着几分尊敬了。

“孔圣修经,以一己之见来褒贬善恶,类例分明左丘明为鲁史,载述时政,以日系月,并没打算扶助圣言,缘饰经旨,和太史公相似。所以,孔圣所以为经,当与诗、书、易等列左丘明所以为史,当与司马迁、班固等列。”徐佑掷地有声,断然道“左氏辞义赡富,自是一家书,并非为了传春秋而作,所以该当是史,而非注”

围观的回廊里立刻响起热烈的叫好声,纵然有些人不是太懂春秋,可两人的辩诘并没有过于晦涩的地方,言简意赅,直指本心,却也把各自的观点说的清楚明白,让人一听就知高下。

魏无忌的额头已有汗珠滚落峨袍,挺拔如松的上身也不经意的弯曲了下去,尚没有真正的开战,登台时的斗志已被徐佑的无双辩才消减了八成。

不能再让徐佑牵着鼻子走了

魏无忌果断转移话题,道“你我今日辩春秋,无须在这末等枝节上耗费心力,春秋为经也好,为史也罢,终归要深谙其旨,明达其意,才可以算得上通晓。郎君欲作春秋正义,我来以经文质询,望不吝赐教”

接着洋洋洒洒,尽挑那古怪刁钻的偏僻知识点来提问,幸好徐佑为了今日早有准备,自身的学识在,又有何濡、清明这样的学究天人之辈相助,倒也应对了下来,虽然没有开始那么轻松,但至少场面上很过得去。

如此连续问了十三题,徐佑一一作答,没有被魏无忌难住,眼看他词穷,徐佑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只问郎君一题,若答得出,今日便算你胜了”

魏无忌晓得这一题非同小可,神经绷紧到了极致,双目凝视着徐佑,道“郎君请讲”

“春秋记事,开篇说春王正月,此正月为何月”

就像准备了三千斤的巨石砸入深不见底的水潭,却只溅起了一朵小的不能再小的水花,魏无忌打死也没想到徐佑会问如此简单的问题,呆呆的愣了回神,心中满是狐疑,这才答道“春王正月,即为建子月”

“请指教”

“王者革前代、驭天下,必改正朔,易服色,以变人视听。夏以建寅之月为正,殷以建丑之月为正,周以建子之月为正。三代异制,正朔各有不同。”

所谓的建寅、建丑、建子,是说斗柄所指的方向,夏代既以建寅之月为岁首,那么建丑之月于夏历则为十二月,建子之月于夏历则为十一月。殷革夏命,要改正朔,于是不再以正月夏历为岁首,而是以十二月建丑为岁首;周革殷命,也要改正朔,于是以十一月建子为岁首。以此类推。

徐佑摇头道“我以为不然孔圣作春秋,实则是以夏时冠周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