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在自己恢复记忆前, 祝延辰绝口不提他们是朋友。
他们认识得太早, 眼前的现实又太沉重。祝元帅能说什么我们小时候每天都互道晚安,所以你得信任我
想象祝延辰板着脸说这话, 半昏睡的束钧有点想笑。
虽然记忆没有完全归来, 他记得他们一同做过的琐碎小事。单提出来, 无论哪件都幼稚到令人发笑。可它们的确带来了区别枯燥乏味的回忆中多了一拢火, 逐渐温暖起来。
他曾有过这样一个特别的朋友。
束钧心里腾起一阵酸意。十六年前他不懂, 如今他能猜到那晚烟尘落泪的理由。
十六年过去, 这人壳子像重换了一个,内里还留着
点他熟悉的气息。记忆尚不完整,束钧自然不会幼稚到就此卸下防备。然而在这一刻,胸口的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
束钧终于攒起力气鼓动胸口, 长叹一口气。他努力挪动酸软的手臂, 环住祝延辰的背。
“醒了”祝延辰问道, 语尾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感。
“你宽了不少啊。”缓过了劲,束钧精神恢复得很快。“当初我一把就能抱住你,还能原地转两圈。”
祝延辰“”
周遭黑暗阴冷, 气氛却沉不起来了。
束钧这边一说话, 周一迅速认出了他的声音,开始九曲十八弯地变调嚎叫。束钧没松开祝延辰,脸埋在对方肩膀上, 安静地待了会儿。
祝延辰也没再说话。他伸出手, 手套破败的布料滑过束钧的后颈。
“我们回去吧。”
“不用再来点久别重逢的拥抱”
“”祝延辰沉默几秒, “久别重逢可以, 你先穿上衣服。”
束钧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全身光着,祝延辰的衣衫也不怎么整。画面哪里都有点不对劲。
记忆回来不少,束钧原以为自己会适应这些肢体接触。当初他帮烟尘做过不少体能训练指导,小孩子之间的打闹拥抱更是少不了。那会儿他可没有半点拘束或别扭十一二岁的孩子,友情纯得水都掺不进。
确定祝大元帅是自个儿的少时挚友,他那些问号终于能够消散。性格相合来自他们日夜相处的累积,亲近感来自久别重逢的怀念。哪有什么暧昧心思,不过都是潜意识在作怪。
束钧本打算这么想,可现实完全不受他控制。
事情不对头。
他非但没能心如止水,感受反倒格外古怪,两人贴在一处的皮肤烫得灼人。记忆对比都有了,作为一个健全的成年人,束钧瞬间意识到问题所在那根要命的浪漫苗头非但没死透,反而折腾出几分生气。
要命。
束钧用了好几个深呼吸来平复心跳“行,你稍等,我正好练练手。”
说着他伸长手臂,掌心触上一边的蚀沼。镜子蚀沼的能力比甜锋的好控制多了,蚀质缓缓爬上他的手臂,拟态为一件像模像样的防护衣。
随后束钧拔起周一,蚀质绕上剑身,化为包裹剑的宽布条,堵住了它啊啊乱叫的嘴。确定自己控制得没问题,他转而修复祝延辰的衣服。
可惜“模仿”能力在祝延辰身上出了岔子。
不想被拉进祝氏黑工厂,蚀质们纷纷扎起马步,蚀质衣服硬是浮在祝元帅皮肤之上。防护服一时间有了宇航服的味道,祝元帅看上去马上就要飘起来。
“你先忍忍吧。”束钧撤了能力,哭笑不得。
祝延辰拾起破碎的面罩,目光分外柔和“嗯。”
束钧率先站起身,他朝祝延辰伸出手“至于我记起了多少阿烟,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回家吧。”
祝延辰拉住束钧的手,破碎的面罩后,那双黑眼睛满是生气。
飓风瞬间扬起,破碎的蚀质环绕两人飞扬。束钧抱紧祝延辰的腰,两人飞上天空。云层之下,祝延辰安心地闭眼休息,整个人都透着满足。而束钧一声不吭地展开风盾,飞得不如之前快,却从未如此稳过。
回程不到一小时,束钧思考了很多事。从祝延辰这些年的经历,到他们以后要走的路。
以及刚才的悸动。
它可能是一时冲动,也可能是吊桥效应下的一念之差。但那的确是悸动,或许还混合了心痛与思念。
这个结论过于震撼。束钧的心脏擅自跳到了喉咙口,他差点被噎得窒息。此刻两个人又挨得极近,血液开始疯狂撞击脑仁,对方的体温像是带了电流,他半边身子麻酥酥的,几乎无法顺畅思考。
好在束队长经过大风大浪,迅速压下了这些异常。祝延辰是他珍重的朋友,也是最强大的合作者。如今对方把他当友人,自己总不好在局势紧张时搞些有的没的。
不过喜欢就是喜欢,束钧不打算将那根罗曼蒂克的小苗刻意按死。硝烟散尽前,两人正常相处,至于后续是浇水还是除草,随缘便好。
想到这一层,他默默加厚了风盾,以防疲惫的祝元帅被风吹到。
脑内巨浪滔天的不止束钧。
刚才那一抱,祝延辰自己也觉得不对味儿了。对方又想起许多事,明明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可这回他不仅觉得不够,甚至开始莫名其妙的失落
束钧方才那态度,分明是对待友人的。祝延辰曾期待过今日的景象,可对方坦率地抱过来时,他却生出点微妙的不快。
他想要的不是这个。
祝延辰暗暗勾紧束钧的背。等束钧想起全部事情,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对身边人的情感像一株藤蔓,细密的藤丝爬满他的人生。它混杂了太多东西,渐渐酿成一种难以控制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