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看上人家的产业了”王府尹抚摸着颔下的胡须,点了点头:“嗯,财帛动人心,那高五娘的家业我倒也听说了过了,每年流入家中黄白之物也有两三千两,这可是一注大财喜,人也生的美貌。怀英,你这可是双喜临门呀”
“原来在王公眼里,狄某竟然是这等人”
“莫生气,莫生气怀英,某家不过是戏谑之言罢了”王府尹笑道:“不过老夫还是不明白你为何要出手帮这高五娘,不错,她这般遭遇的确可怜的很,但天下间可怜的人多了,你岂能个个都帮说到底她还是因为家资甚富又未曾婚配,自然会引来旁人觊觎,伱能帮她这一次,那下一次呢你总不能帮她一世吧”
“王公有所不知”狄仁杰叹了口气:“我出手帮这女子实在是因为觉得可惜了”他将高五娘以低价承包打制船用铰链来换取保护的事情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凭心而论,这女子的见识才智不亚于世间男儿,若非生了女子之躯,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境地再说如果旁人只是谋夺她的家财,还能给她一个归宿也还罢了。但正如她所说的,那些打她主意的人为了侵吞家财,十有八九在纳她为妾之后便会害了她的性命,这叫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那就是出于怜悯之心了没有别的呢”王府尹问道:“若是这样,老夫倒是有点看错你了”
“府尹为何这么说”狄仁杰问道。
“人若无怜悯之心,那便与禽兽无异,但人若是只凭一颗好心行事,没有权谋计量,那在这世上也长久不了老夫本以为怀英你是一个当世奇男子,所以才时常提点你一二的”
狄仁杰听到这里,心知这是老上司在考较自己,他稍加思忖后说:“在下除了觉得这高五娘有些可惜之外,还觉得她对于未来建造漕船之事颇有助力”
“哦因为那高五娘愿意亏本卖铰链给你”王府尹笑道。
“在下倒不是在意这个,说到底,商贾素来求利,亏本的事情可以做一时,做不了一世。属下督造漕船以来,最头疼的事情就是哪怕有钱,也没法稳定的买到想要的工料。就拿送去长安的那两条漕船来说吧,所用的工料是从建造足够十余条船工料中挑选出来的。这样造一两条没问题,可转运司要用的可是几十几百条船,这么多船光是修补所需的工料就太多了,而那高五娘送来的铰链,件件都质地精良,说明她家的工坊中有独得之秘,像这样的工坊,可不是什么地方都找得到的”
“嗯怀英你果然没让我失望”王府尹笑道:“这就对了,人要有好心,但做官不能只凭一颗好心那这件事情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属下打算用原价购买高五娘的铰链,让她能从我这里赚到足够的钱,还有她在洛阳城里买下的几处宅院也让她拿下来,这样工坊用地的问题也就了结了,这样她才有能力把我手上的造船铁件的订单都接过去。说实话,长安那边大将军在漕船的事情上催的非常紧,伊刺史整宿整宿的睡不好觉,头发都白了不少”
“这倒不能怪王大将军”王府尹喝了口酒:“他肩膀上担子也很重,朝廷已经给裴行俭加了单于道行军总管,对突厥叛军用兵应该就是春后的事情了,大军一动,那就是日费千金,没有关东的钱粮,陇右那边饭都吃不上了,何谈打仗”
“总算是要对那些反复无常的贼人动手了”狄仁杰恨声道:“若非他们,又怎么会有大非川之败,河湟之地又怎么会落入蕃贼之手”
“怀英,老夫之所以当初劝你去为大将军效力,一个是为了你个人的前途,还有一个就是大将军是个做事的人”王府尹叹了口气:“关于他的传言,老夫也听过不少,有好的,也有坏的,但他肯定不是那种身居高位,庸庸碌碌混日子的人,眼下的大唐,风雨飘摇,可不是那种能够让守成之辈安寝的太平盛世呀”
“是呀”狄仁杰长叹了一声,深深的点了点头。
三个月后,公元672年春、长安政事堂,午餐时分。
“大将军”裴居道从袖佐:“这几个你看一下,觉得哪个合适,就禀告圣上”
王文佐接过纸条,发现上面写着几个小字:“嘉禾、神龙、延和,这些是”
“自然是年号”裴居道的露出一丝苦笑:“难道大将军忘记了现在大唐的年号还是咸亨三年呢”
“该死,我还真是差点忘了”王文佐一拍大腿,原来他去年发动军事政变,攻入大明宫中迫使李治退位,拥立太子李弘登基,但可能是太过忙乱,居然就一直未曾改易年号。于是乎太极宫中宝座上换了人,年号却没有变,如果说公元671年还可以说反正在一年以内就用着旧年号,勉强还说得过去的话,那咸亨二年都过完了,还不改年号,那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改易更新,改年号却拖了几个月,估计后世史书上会说是你我作大臣的失职呀”
“幸好现在还是春天,还来得及”王文佐笑了笑,细看纸条上的年号,裴居道看王文佐看的认真:“若是大将军有想好的,说一个也行”
“那就算了”王文佐赶忙摇头,他也知道历朝历代年号往往都是取自尚书、礼记等经典之辞隽永,用意深远,自己若是随口编一个,被裴居道否定了还好,要是真的用上了那可就遗臭万年了。他认真看了看那几个年号,诸侯道:“还是用嘉禾吧农为国家之本,用这个年号也吉利些”
“大将军再挑一个吧这样一起送到圣上那儿比较好”
“那就延和吧听起来挺吉庆的”王文佐明白裴居道的意思,像年号这种事情肯定最后是天子定夺,如果只送一个过去,那岂不是越俎代庖,篡夺了天子之权
“老夫也觉得延和好,大将军倒是与老夫所见略同呀”裴居道笑道。
“不敢”王文佐打了个哈哈,他从长桌旁的碟子上拿起一枚鸡蛋,随手敲碎蛋壳,相比起裴居道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自己对白煮蛋兴趣更大:“王某是个武夫,哪里有那么多学问,就是随便选的”
“大将军说的哪里话”裴居道捻捻流泄至胸的花白胡须:“既然要更改年号,那接下来自然是要大赦天下,除旧布新,树立一番新朝气象”
“嗯,嗯”王文佐下意识的哼了两声,食物的香气已经将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牵引走了,他虽然对改年号就大赦天下的做法颇为嗤之以鼻,但也不至于向千百年来的政治惯例发起挑战。作为一个实干家,他可没有兴趣把精力消耗在这些旧例上。
“这么说来大将军是赞同老夫的看法了”裴居道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