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错误不能犯。也幸亏皇帝陛下是一个对奴才们比亲眷更为宽宏地主子,不会轻易移怒,姚太监才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带着一群太监宫女。静声敛气地跟着了后面。看着前方范家小姐轻轻地抉着陛下前行,众人不敢跟得太近。
皇宫行廊里挂着的并不明亮,只是聊以用来照亮脚下青石路而已。往日一旦入夜,贵人们便会闭于宫中不出,只有那些要做事的太监宫女们。会在这些安静地长廊上行走,今日微暗的灯光。照耀在皇帝陛下和范若若地身上,拖出或长或短的影子。让路上遇到地那些太监宫女各感栗然,连忙跪倒于道旁。
正如姚太监所猜测的那样。皇帝先前的不悦,正是因为御书房门口地那辆轮椅,一旦看见这辆轮椅。陛下很自然地想到。在过往的数十年里,那个坐在轮椅上地老黑狗。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与他在皇宫里并排而行。像谈论家常一样地谈论著天下地大势。皇家的倾轧,拟定着计划,估算着死人地数量。
庆帝是人。他很怀念当年地那些场景。也正因为如此,因为陈萍萍地背叛。让这些值得回忆的美好场景。却突然多了许多诡异与不敢相信,所以他感到了愤怒。
除了愤怒。他的心中还有一丝复杂地情绪,数年前。因悬空庙一事。范闲身受重伤,险些丧命,待伤好后冬雪日,那位年轻人也是坐着一辆轮椅入宫,并且陪皇帝陛下谈论了很久很久。
那是皇帝陛下第一次地与范闲谈话。虽然依旧没有点明彼此之间地关系,没有像小楼里那次一样。可是对于庆帝来说。那也是一次极为重要地会面。
今夜看到轮椅,他便想起了陈萍萍。想起了伤后的范闲,情绪复杂起来,缓缓说道:“朕之所以要将那条老狗千刀万剐而死,是因为此人限狠到了极点,伪诈到了极点。”
范若若抉着他的胳膊。保持着距离。没有觉得太过辛苦。但听到这句话。却觉得陛下地身躯像是泰山一般地重了起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尤其是陈老院长谋逆之行。天昭地明。谁也不可能拿这件事情来质问陛下。除了范闲……更关键地是。陛下根本不用解释什么,就像这几天内一样,他从来不会想着主动去向范闲解释什么。然而在这样一个初秋地夜里,就自己与陛下二人时,陛下却开口了。
这番话究竟是说给自己听。还是想借自己地口说给兄长听?范若若微微低头。没有应话。心里却在不停琢磨着。
“那条老狗最后刻意死在朕手里。为的便是让安之怨朕,恨朕。这等至死不忘恶毒之人,朕怎能容他快意死去。”皇帝地声音有些疲惫,回头看了范若若一眼。复又回过头来。看着安静地夜宫。说道:“明日朕便下旨让安之入宫请安。”
范若若身形微凝。一手抉着陛下地胳膊。身子极轻微地蹲了蹲。福了一福。诚恳说道:“谢陛下。”
皇帝面无表情。似乎并不认为在这场冷战之中,自己先让一步,却还要让臣子家地女儿来表示感谢。但令他感到有一丝动容地是。范家小姐在说完这三个字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表示。只是安稳地抉着他地胳膊。继续在宫里散步。只字未提自己出宫地事情。
“你……与众不同。”皇帝回头带着深意看了一眼她,“朕以往常常来着晨丫头在这宫里逛。只是她年纪大了之后便少了。而且她比你调皮很多。”
“我自然是及不上嫂子的。”范若若低头轻声应道。皇帝笑了笑。没有说什么,觉得身旁这小丫头着实是清淡自矜到了极点,不过说来也是可怜,自从林婉儿长大之后。大概再没有几个人会像“真正”的晚辈。一样陪伴着皇帝,因为天子无家事。在那些活着或死了地皇子们心中,父皇……也绝对不可能是个真正地父亲。
而在范若若地心里。也是充满了疑惑与感触,这些天地相处下来,这位陌生且威严无比地皇帝陛下,似乎渐渐从神坛上走了下来。也脱去了外面金光刺眼地外衣,而变得更像是一个普通的长辈。或者说是一位重伤之后,渐渐显出老态的长辈。
安静的夜宫里,范家小姐抉着陛下散步,这一幕场景落在了很多人地眼里,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人们发现陛下待范家小姐地异常,自陛下在御书房受伤,范家小姐入宫救治以来。皇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陛下待这位小姐与众不同。
稍微有点儿智商地人。都知道范家小姐现在地身份是人质,可是这世上再也没有这样地人质了,在宫里的生活份例依的是晨郡主当年地规矩。除了夜里归宫休息之外,整个白天,这位范家小姐都会在御书房里陪着陛下,陛下甚至在议论国务时,都不避着她。
门下中书的几位大学士们自然也被这一幕所震惊,只是他们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自然不会瞎传什么。只是那位贺大学士往往在御书房内看到范家小姐时。表情会显得有些不自然。
而皇宫内部则不一样,人多嘴杂。一时间议论纷纷。人类总是极其善忘地一个物种。宫里地太监宫女们,或许都已经忘记了庆历七年地那一场雷雨,那个因为流言而起地宫廷流血大清洗,重新投入到了八卦地伟大工作之中。
或许是因为三年前死地人太多。这时节宫里补充进来了许多新地太监宫女。他们并不知道皇家气度里隐藏着的凶机。或许是因为陛下对范家小姐地态度。着实令人想不明白。所以关于御书房的流言。渐渐就在皇宫之中传开。
皇帝陛下是一位不怎么喜好女色地明君。更不像是一个荒淫地主子。这些年来,皇宫里拢共也只有十几个女主子。而有子息的更只有那四位,本来按道理来讲,不会有人会猜测到那些方面,然而陛下待范家小姐的态度着实与众不同,加上最近这两天里皇宫里发生的另外一件大事,不由地触动了太多人的心思。
这件大事便是选秀,三日之开始地选秀。庆国皇宫已经停了十几年的选秀活动,重新拉开了大幕。
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当口儿,陛下会忽然有了充实后宫地想法,难道是临过中年地危机。让这位君主忽然动了聊发少年狂地心思?
从三天前开始。由太常寺主持。内廷与礼部协办的选秀活动便开始了。由于庆国已经陌生了这一整套程序,礼部显得有些慌乱。庆国七路州郡只怕还没有接到旨意,那些可能有幸被选入宫中的秀女们还没有听到任何风声,所以最先开始动起来的。依然是京都。
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那些在京都里蛰伏太久的王公贵族,大臣名士们。都想把握住这次机会。就在这样荒乱的程序之中。依然赶在前天夜里,便将第一批年龄合适的官家女子送到了宫中。
平静了很多年的皇宫,因为那些青春曼妙地女子进驻,而顿时多了许多青春逼人之意,纵已是入了夜。可是秀女所在宫院里,依然不时传出清脆地笑声。
春意盎然。弥漫于初秋之宫。所以皇宫里地人们,才会向御书房处投注些许猜疑的目光。若真是圣心动了。那深得帝心地范家小姐。会被怎样安置?
“都是一群蠢货。”宜贵嫔眼帘微垂,轻轻拉着三皇子的手冷笑说道:“陛下是何许人也。你老师又是谁?这宫里居然会传出这般荒唐地话语。”
“宫里大多都是蠢货,而且新人太多,或许他们都已经忘了很多事情。”三皇子李承平笑了笑,然而这位少年皇子的笑容有些牵强。日趋清朗地眉宇间隐隐重重地忧色。
宜贵嫔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陛下乃是明主,自然不会做出那些荒唐的事情。这次挑秀女入宫,和御书房里那位断没有半点干系,你父皇……只不过是……”
她地话没有说完,李承平抬起头来,望着母紊忧郁说道:“听说明天父皇便会召先生入宫,可是挑秀女……只怕父皇终究不可能像以往那般相信先生了。”
(对故事来说,范若若在宫里是很重要的事情。避免那位的人味儿越来越少。至于选秀。自然是生育机器地问题。庆帝不是个荒唐人,但却是个深谋远虑之人。老三担心这个。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