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过后,太阳从云层后冒出头来,将明亮却不灼人的光芒洒向大地,晒得迎面而来夹杂水汽的微风都带上了一丝温暖。热量、湿润,能让万物复苏的条件已经足备,而这种好天气近来越发频繁,就算是瞎子也能感受得出:春天已经不远。
这场长夏之后的凛冬一如预言的漫长和寒冷,它能在人们耗尽存粮开始吃种子前结束,对无论天南海北哪里的人而言都绝对是个大好消息,但站在河堤上沐浴着日光和暖风,泰温·兰尼斯特的脸色却比塞北永冬之地的不化冻土还冰冷僵硬。
好天气,却坏了大事。
***
两周前收到金牙城回报,知晓女王向西境提出的和平条件时,泰温的第一反应是:派提利昂去谈判是个错误的决定。
兰尼斯特家的“朋友”遍布七国,女王在骑龙北上赠地后:既没有找詹姆报杀父之仇,也没有去清算和迫害披上黑衣的乔弗里、托曼和弥赛菈,降服北境后更是宽恕了史塔克家曾经的背叛行径将他们吸纳入阵营中……
这一条又一条的消息,让泰温得以逐渐在脑中对丹妮莉丝构建起了一个全方位立体的印象:一位并不疯、目标明确头脑清醒的小女王。只要自己愿意递上橄榄枝,她大概率会一把接过,并加倍积极地拉拢自己,以借西境之力完成复辟。
正是基于这样的判断,他在凯岩城收到来自艾格代女王发出的“征服宣言”和谈判秘约后,才会立刻同意让提利昂前去赴会,彼时心里想的是:利用自己那侏儒儿子与艾格的友谊和交情,说不准能为西境争取来最好的入伙条件。
谁想,他们最终谈出来的条件竟是:自己退位披上黑衣,由提利昂来接任兰尼斯特家的族长?
奇耻大辱。
对从来都将家族荣誉置于首位的泰温而言,这条件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女王不仅不要西境的支持,甚至还要狠狠打兰尼斯特家的脸!
最糟糕的是,泰温甚至不知道:这到底真是女王或艾格棋高一着,想到了以地位相诱来离间他们父子,还是自己那残废儿子野心膨胀下主动提出,以出卖家族利益为代价争取来了守夜人和丹妮莉丝这两股外力的支持,想借机挤走自己上位凯岩城主,取得他一直念叨着的……那该死的“与生俱来的权利”?
恼怒和猜疑叠加,泰温决定亲提大军杀出西境,到君临城外去——要么与女王再谈出个合理的价码,要么就与斯坦尼斯、河湾和黄金团等势力夹击之,消灭疯王最后的余孽,为家族杀出个未来!
……
然而,正在调集粮草整备军队即将出发,凯冯和提利昂就双双从金牙城前线赶回了兰尼斯港,不仅制止了他杀往河间的安排,还将金牙城谈判期间所发生的一切细细禀告,郑重而严肃地向他保证:守夜人拥有一样远比龙更恐怖的新武器,西境绝无法在与女王的战争中占到便宜。
这下,局势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从情感上来看,弟弟从小就是他的亲密伙伴和忠实跟班,绝不可能与提利昂狼狈为奸欺骗自己;
从理智上来讲,凯冯才是仅次于自己的西境第二把手,他没必要也没可能去帮提利昂这个能否称得上“三号人物”都存疑的后辈谋权篡位;
从时间上来算,自己虽有心去金牙城一游,看看艾格究竟如何用一块石头把凯冯和提利昂都吓破胆,奈何守夜人正马不停蹄地往君临进军,他来不及先跑一趟再回来做决定……
如果他们不是在联手骗自己,那结论便很明显只有一个了。
自己的弟弟和儿子,两位高贵的兰尼斯特,竟被个卑鄙的守夜人,用一招小把戏就吓成了坚定的反战派。
何其可笑,何其可悲,又何其可恶!
如果只是提利昂一人持不同意见,泰温大可以视而不理,但现在的情形是“凯冯和提利昂两人都不支持……其实是坚决反对参战”。这下,高度集权的弊端便体现出来:在把中层领主们的势力和话语权拔除后,一旦核心圈出现不同意见,反对方的权重便可以瞬间拔高到极大——眼下凯冯和提利昂虽只两人,却把情况硬生生变成了:兰尼斯特家顶层决策圈内,三分之二的人反对他与女王为敌。
自詹姆被迫披上黑衣前往长城后,凯冯和提利昂便成了泰温军事、政治和经济上的副手,说是左膀右臂都不为过,若他们二人皆坚决反对行动,自己就算可以凭最高统治者的权威强行推动计划,以一己之力也很难顺畅调动西境的所有资源,将其战争潜力全部发挥;
更别提,原先的开战预案就是:自己领一路从南方深穴城出西境,沿黄金大道直扑君临——威胁女王攻城包围圈的后背,凯冯领另一路从金牙城出西境,杀穿河间占据赫伦堡,扼住这个南北的关键交通枢纽,阻止北境、河间和谷地对王领前线可能的后续人力、物力支持。如今弟弟撂了挑子,在软禁和圈养了大部分西境诸侯的情况下,泰温一时间连找到第二个能力和威望足够独当一面的人物都办不到。
以一对二的激烈争辩和说服未成,最终,泰温还是无可奈何地向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们作出了妥协:放弃原先计划,做两手准备。
原先作战预案中的北路军取消,自己亲率部队从黄金大道单路出兵,借道河湾前往君临,以避开艾格“西境人踏入河间便视作敌对”的威胁;在接近君临前线后,再亲自与女王和伊耿六世的代表进行谈判,视结果决定下一步安排。
两位坦格利安联姻,那自己就痛痛快快认栽,披上黑衣滚去长城;
和小伊耿谈成,则与黄金团成掎角之势,助前者对抗野心勃勃的姑姑;
和丹妮莉丝谈成,西境军就从侧翼牵制河湾军,掩护女王陛下对君临的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