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辉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转换了一个话题,“不会是因为这个建议的出乎意料,就让你暗下离开的决心吧?换言之,也就像媒体对你的询问:你为什么要离开青基会?”
陆俊生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才慢慢的答道:“导致最后我下决心提出离开的,不是一件两件事,而是几件事:首先是良心不安。为了催款,各地青基会财务部甚至秘书长常常会打来长途电话,一是要找邹小达,二是希望工程办公室的相关领导,三是直接找到财务部,希望财务部尽快把希望工程的救助款、建校款拨下去。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指标、又有了名额,知道捐款已经到达我们的账户,而且他们还会告诉我说邹秘书长已经说过,他没有没意见,早就通知财务部尽快把款拨下去了。责任完全推到财务部来了,转达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财务部掐住了,是财务部还没办好。可基层的同志们哪里知道,不是财务部趁机刁难不拨款,实在是青基会的账户上没钱,真的没钱!但你又不能捅出去,我总不能说:对不起了,捐款早让邹秘书长全拿去投资了,暂时收不回来,你们只能再等等……。我那时要是这么实话实说,邹小达还不把我往死里整?”
“你首先不是心里不安,而应该是痛苦。”
陆俊生点头,道:“痛苦,真的是痛苦。什么东北、西部这些贫困省市的基金会秘书长有时言辞恳切,说希望小学的工程建设有周期,冬季开工困难,错过了开工期,一等就是一年,请求我们财务部务必于某月某日之前把款拨下去,听人家这样恳求,我是束手无策啊,既不能说实话,也没钱拨下去,只能编个谎话:我争取尽快给你们拨下去。怎么尽快?这一尽快就不知拖到猴年马月去了,这得看账户上有没有钱才能决定啊!这是我担任希望工程财务部负责人之后的最大难处。刚开始,我还一边忍受一边期盼,盼望邹小达的投资能够有收益,有回报,能够及时填平帐户。可到了后来,我已完全不抱幻想了,再也不忍心去接人家的催款电话了。坦率的讲,做普通会计,肩上没那么多压力;等邹小达真的提拔了我,我才感觉这副部长主持工作的差事,根本没法干。”
“不是没法干,是没法正常干。”
曾家辉总在陆俊生的话中插上那么一两句话,既算是安慰,也算是为了营造谈话的良好氛围,他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了解到其中更多的内情。
分管领导不同于审查组长,他需要的不仅是对过去工作的了解,更重要的是对今后管理上能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有资可鉴那才是重点。
“第二件事,很少有人知道,募集、管理希望工程巨额捐款的青基会财务部,却无权管理本基金会的所有财务往来。青基会的账户比较多,不少账目往来根本就不归财务管。例如,基金部负责捐款的保值、增值,负责希望工程基金的投资运作,基金部直接归邹小达管,除非投资失败了要平帐,他才会来找财务部。基金会办公室也有自己的单独账本,有保险柜,那是邹小达的小金库,凡不便在财务计账的收与支,都由邹小达批准,由办公室主任单独负责。第三件事,就是有一次我发现基金部部长拿了基金会的钱去炒股,而且帐目存在问题,于是我专门写了书面报告,建议邹小达授权财务部把炒股一事好好查查。可结果呢,邹小达不但不支持,反而把我臭骂一顿。消息传到基金部,人家是指桑骂槐的骂我一两年。这件事,终于促使我正式想到了调离基金会。第四件事,邹小达等人用捐款悄悄给几位领导买房的事,是后来才暴露出来的。另外,邹小达和刚从大学毕业分到我们单位的女员工搞婚外恋,结果闹得人家寻死觅活自杀未遂的事也发生了。女员工在京城没有家人,结果邹小达只好动员和组织青基会的几名职工去医院轮流陪护、看望和劝慰,我也被叫去了,我听这位女员工诉说了的许多事,这让邹小达在我心中的形象慢慢发生了转变,很失望啊。第五件事,我也听到了许多忠告,一些过去在财务部负责的同志或者一些朋友一再提醒我,让我小心,说邹小达的有些做法迟早要出大事,让我不要陷进去!这些话不用提醒,我也能判断出来,如果自己不想跟着出事,唯有离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