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处默啧啧嘴,自忖以自己这么点脑水理解不了父亲的操作,干脆毋须多问,只要言听计从即可……
不过还有一点担忧在心中纠结:“父亲所言甚是,但假若陛下尚未有易储之遗诏颁布便有不忍言之事,又该当如何?”
程咬金气得吹胡子瞪眼,重重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怒道:“感情老子这么半天都白说了?你个蠢蛋怎就是老子的种?只要易储诏书一日未曾颁布,储君便还是太子,陛下不在,太子便是一国之君,自然是吾等誓死效忠之对象,这还用问?”
程处默道:“可毕竟山东世家支持晋王,到时候父亲如何自处?”
当初山东世家对程家鼎力扶持,要兵给兵、要钱给钱,待遇几乎不在李勣之下,这会儿人家时隔数十年后终于有机会建立从龙之功,岂是你一句“忠君报国”就行了的?
就算程处默对这些事再是迟钝,也明白世家门阀口中“家国”的道理,先家后国,家业不兴,谁在乎国?
这回程咬金倒是并未训斥,反而有些意外:“你个夯货居然能想到这个问题,好不算是太蠢……不过到底还是笨得很。山东世家就算不满又能如何?咱们不必早早表明立场,只宣称忠于陛下,到时候自然有人站在前面。”
皇权更迭,选对了固然受益无穷,可一旦选错,便是万劫不复。
程咬金对于权力并未有太大执念,什么权倾朝野他根本不在乎,当真让他宰执天下,也自知自己没那個能力。
如此,又何必冒着极大风险贪图从龙之功?
只需占据京城,承担宿卫京畿之责,能够在皇权更迭当中不至于被排斥在外,如此足矣。
程处默明白了父亲的态度,赶紧连连点头,不过心中到底好奇,忍不住问道:“以父亲之见,到底看好哪一方?”
程咬金一脚踹在长子腿上,将其驱赶出去,骂道:“陛下还活着呢,伱等便又此等大不敬之心,真以为老子不能大义灭亲?赶紧滚蛋,这两天好生盯着京中各处,但凡有一丝疏漏,仔细你这张好皮!”
待到长子忙不迭退走,程咬金抓起茶杯喝了一口,只觉得寡淡无味,遂将茶杯丢到一边,嘀咕道:“一个两个要么盯着大位,要么琢磨着从龙之功,甘愿舍却身家性命亦要前赴后继,何苦来哉?”
起身来到一侧的床榻,和衣而卧,却睁大眼睛根本睡不着……
谁的机会更大?
看似晋王得到山东、江南两地门阀支持,陛下心中又有所偏向,应当已经在争储当中占据优势,但魏王毕竟年长,废长立幼已经过分,连续越过两位兄长将储位交给晋王,实在是太过坏了规矩。
且晋王的表现也不能服众……
更何况当真以为太子避往大慈恩寺置身于争储之外,就当真心无杂念的躺平了?
只看今夜房俊与晋王一系针锋相对的气势,便知道东宫上下未必甘心。
最起码想要为太子争取到一个活命的机会,就得表示出适当的态度与强势,与新任储君达成条件,否则岂能将太子极其世子之性命寄托在新君的“兄友弟恭”之上?
即便陛下此刻颁布了易储之诏书,确认新任储君,争储之事也远远未到盖棺定论之时,局势汹涌,还是应当适当远离,不能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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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光门外,右侯卫大营。
天尚未亮,营地之内却已经火把处处、亮如白昼,兵卒已经在各自校尉吩咐之下穿好皮甲、护肩,擦拭着兵刃,枕戈待旦,随时做好开战之准备。战马被马夫喂饱草料,披上护具,牵出马棚。
整座军营人喊马嘶,一片忙碌。
中军帐内,宇文士及与尉迟恭对坐,当中案几之上放着一张长安附近布防图,将各处驻防军队编制、人数、兵种、统兵将领等等列出其上,一目了然。
其中最瞩目者,赫然便是已经入驻长安城内宿卫京畿的左武卫,一杆写着“程”字的小旗分外分明……
尉迟恭长吁短叹:“左武卫进驻长安,看来陛下心中对于储位归属之犹豫已经下了决定,晋王胜算大增。”
他倒是不大在乎新储究竟是晋王还是魏王,可是作为稳定朝局之象徵而率军进驻长安,这不仅仅是代表着李二陛下的信任,更是未来迅速向新储靠拢的最大资本。
谁不想立下从龙之功,荣华富贵世世代代、兵权在手长长久久?
然而此刻关陇门阀逐渐有意图支持东宫太子的当口,程咬金奉旨入京不啻于对关陇门阀当头一棒……
若不能扶持东宫稳住储位,从而立下殊勋,将来又如何立足、如何恢复荣光?
宇文士及也面色凝重,却安抚道:“易储之诏书迟迟未发,谁知道陛下心中到底怎么想?晋王的储位未必稳了,东宫也不一定机会全无,甚至就连魏王也一样尚存一线机会。更何况陛下此番骤然病危,龙体如何尚未得知,一旦有所变故,谁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你也是久经战阵的老人了,这个时候应当心无旁骛、稳定军心,只待局势发生变化,能够一锤定音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