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风雨之中自长安城各处里坊穿街过巷,终于抵达承天门下,早已等候在此望眼欲穿的褚遂良长长松了口气,赶紧上前将两人迎入门洞,先后搀扶两人下马之后,一同进入承天门的内的值房。
褚遂良将早已备好的热水注入茶壶,给两人各自沏了一杯茶水,这才坐在一旁,关切问道:“谈得结果如何?”
自两人前往刘仁轨那边谈判,他便提心吊胆,万一这两人被刘仁轨一并拿下,极易导致所有山东私军萌生死战之志,到时候没有“反正之功”,他褚遂良拿什么取信李承乾,如何重归朝堂?
现在见到两人全须全尾的回来,算是放下了心……
萧瑀喝了口茶水,吐出一口寒气,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脸上雨水,摇头叹气道:“刘仁轨这人太过精明,根本不肯松口,算是白去了这一趟。”
一旁的崔信闷声道:“倒也不算是白去,从刘仁轨的态度来看,咱们投诚与否并不能影响战局之胜负,这正好证明了咱们的选择是对的。”
人家刘仁轨为何口气那么坚挺、态度那么硬?自然是认定了胜券在握,数万山东私军根本不能左右战局之胜负,所以不肯给予任何谈判条件,若非刘仁轨本人需要这样一份功勋,怕是连面儿都见不到……
褚遂良点点头,问道:“二位如何决断?”
他不在意与刘仁轨谈妥了什么样的投诚条件,他只在意是否投诚,只要山东私军向刘仁轨投降,就可以算作他的功劳,到时候在陛
萧瑀反问道:“晋王那边战况如何?”
褚遂良摇摇头,道:“不容乐观,晋王殿下虽然杀入武德门,但江夏郡王已经兵败被擒,房俊截断了武德门进出之路,现在晋王殿下与鄂国公勐攻武德殿,要么攻陷武德殿占据中枢,要么兵败或擒或杀。”
萧瑀又叹息一声,无奈道:“局势已经有所变化,之前攻占武德殿或许还能以中枢之令昭告天下、登基为帝,逼着李承乾退往河西重整旗鼓。但现在就算是攻陷了武德殿,李承乾只需由密道退出城外,等到房俊平定城内乱兵即可再度回来,晋王在武德殿中四面楚歌、孤立无援,谁还听他的?”
安、李、刘三支部队奔赴长安结果大败亏输,其影响实在太大,导致关中各地的驻军、门阀已经吓破了胆,再也不敢贸然起兵奔赴长安支援晋王。
就算有人利令智昏,又如何冲破程咬金、李靖、薛万彻这几道防线?
现在看来,李靖、薛万彻虽然坐镇城外导致太极宫危险重重、及及可危甚至一度濒临失陷,承担了巨大的风险,但却截断了外界入境支援晋王的道路,使得右屯卫面对的敌人只有叛军,而不是整个长安城及其周边陷入全面混战,致使局势崩溃、关中动荡。
而右屯卫也的确不负所望,一己之力将十倍之敌军死死挡住,终于迎来局势逆转……
战略及其正确。
萧瑀看向崔信:“就这么定了吧?”
崔信苦笑一声,喟然道:“不这样又能如何呢?刘仁轨敢放咱们回来,一则是不想所有山东私军全部阵亡在这长安城内,导致山东之地从此与中枢离心离德、隐患重重,再则也是有着充足的信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不仅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更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做出投诚的决定不难,但是如何面对遭受重创之后还要稳住山东之地的局面,甚至保住山东世家已经为数不多的家底,却是千难万难。
他这一辈子养尊处优,作为博陵崔氏的家主领袖山东世家,可谓荣耀备至、德高望重,临老却不得不吞下失败的苦果,将山东世家一代人葬送在这关中。
可以想见,将来回归山东之后将会面临山东子弟何等样的诘难与唾弃,一世英名尽丧……
事到如今,只能伏首认错、及时止损,即便无法在谈判之中获得额外的利益,也要尽可能的将更多山东子弟待会山东,使其回归家园,保留一分元气。
褚遂良见两人已经做出决定,唯恐夜长梦多,忍不住催促道:“宜早不宜迟,还是速速行动为好。”
萧瑀、崔信一齐点头。
晋王尚在武德门内鏖战,危在旦夕,但在其兵败之前向刘仁轨投诚与兵败之后再投诚,其间之差距有着天壤之别,现在投诚是改邪归正、弃暗投明,带到晋王兵败之后投诚,那就是走投无路、背信弃义,不仅无法获得宽待,更会招致骂名。
萧瑀道:“一切就拜托崔公了。”崔信道:“分内之事。”
现在猬集在朱雀门、承天门、乃至于整个皇城的部队皆乃山东私军,自然需要崔信下命令缴械投降并予以安抚。不过由于此番山东世家损失惨重,且担忧陛下盛怒之下失去理智要严惩山东世家,必须拉上萧瑀、褚遂良一起。
萧瑀乃江南士族领袖,与自己一道向陛下投诚,陛下就不得不顾虑若严惩山东世家,江南士族会否感觉唇亡齿寒,进而使得整个江南地域不靖。
而褚遂良虽然没什么势力,钱塘诸氏也没有左右局势的资格,但毕竟是贞观朝的老臣,且自太宗皇帝东征开始便一直随侍左右,总归在李承乾那里有几分薄面……